明明如故得了真经还要取经,

正如咱们懂了好多意旨,却仍过不好这一世

诸君好,今天想多休息,写个闲篇吧。说个《西纪行》里最大的秘要。

在昨天《唐僧师徒五东说念主,便是东说念主生中的五种苦厄》一文中,末了我抄了一段释教里流传最广的《心经》:“不雅安靖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王人空,度一切苦厄……”

有一又友问我这段话什么道理,其实说来趣味,诚然今本《西纪行》是一个以唐僧西天取经为干线的故事。但你读过原著你就可以很容易的看出,该书的作家既不是什么佛家弟子,书中的大部分情节也早已跟历史上的玄奘法师去天竺取经没了半毛钱有计划。

但独一的例外,便是这段《心经》(西纪行有些方位讹误成了《多心经》),它便是历史上的玄奘法师从天竺学成追想后亲手翻译出来的。

历史上,玄奘取经追想后创立的唯识宗因为过于深奥而最终绝迹失传。但唯独这段《心经》,因为大而无当、字字珠玑、被广为歌唱流传。其后成为“禅宗七经”之首,再其后又通过禅宗真切的影响了阳明心学。成为玄奘取经这段历史影响最大的遗殊。

而《西纪行》这本书的作家,若说他真有什么信仰,显然便是阳明心学。是以作家对《心经》口角常发扬的,不吝在原著中全文录下。

经云:

“《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不雅安靖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王人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相通空,空相通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朽,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针织外志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寂灭说念,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隔离倒置祈望,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nòu)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的确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但《心经》出现的位置却又在《西纪行》中相当有道理,按平时的念念维逻辑,它应该出咫尺唐僧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把真经取回大唐的时候,开坛讲法,念一段这心经,既照管了历史上的确的玄奘取经,又杰出了这部经籍的珍稀,放在闭幕更显强调作用。可谓一举多得。

然而演义中,在经历反复谋篇布局之后,《心经》却莫得出咫尺第一百回,而是出咫尺第十九回。

也便是说,西纪行里独一着实的“真经”,果然是在前期就被剧透了。

这是什么原因呢?

我想主如果因为,《西纪行》的作家写稿该书的方针如故“刺世”,为了已毕这个方针,他将唐僧、不雅音、乃至如来佛祖这些扮装,都进行了额外进度的异化和丑化。这般幻化之后,《西纪行》中的那灵山、那佛祖,反而担不起如斯进攻的这样一部经籍了。

是以作家要给这部西纪行里着实的“真经”另外安排一个行止。而这个行止便是演义中的第十九回—— “云栈洞悟空收八戒 浮图山玄奘受心经”。请扎眼,在西纪行一百个回目当中,这一趟是作家独一使用了历史上唐僧的正名“玄奘”,而非后世的俗称“三藏”的方位。这个标题自身就在示意读者:作家在这里要写一些不同立场的“真言”了。

而在该回当中,给唐僧授这套经的乌巢禅师亦然个相当畸形的扮装——他出场可以说没头没尾,前文莫得铺垫,后文也不再说起,即便到了灵山,众僧高宣佛号时也莫得这一位的名字。与当初教悟空伶仃技巧的那位须菩提祖师一样,都身份神秘。

而他说的话更是奇怪,除了传授《心经》除外,乌巢禅师念了几句诗,简直是开天眼一样,准确预言(概况说概述)了唐僧这一齐将碰到的故事:

说念路不难行,试听我打发:千山千水深,多瘴多魔处。若遇接天崖,宽解休恐怖。行来摩耳岩,侧着脚踪步。仔细黑松林,妖狐多截路。精灵满国城,魔主盈山住。老虎坐琴堂,苍狼为主簿。狮象尽称王,豺狼王人作御。野猪挑担子,水怪前头遇。千年老石猴,那处怀嗔怒。你问那相识,他知西去路。

但你说他知说念这样多吧,演义中却又故意写,乌巢禅师不贯通悟空:

(乌巢禅师)又指定行者,问说念:“此位是谁?”

行者笑说念:“这老禅如何认得他,倒不认得我?”

禅师说念:“因少识耳。”

三藏说念:“他是我的大门徒孙悟空。”

禅师陪笑说念:“欠礼,欠礼。”

这就神奇了,在西纪行的宇宙不雅里,非论是天界的至人如故下界的妖物,有哪个不贯通孙悟空的?

何况乌巢禅师之后我方的偈子里亲口称悟空为“千年老石猴”,确认他不仅知说念悟空,况且把他的底细知说念的透透的。为什么要在这里装傻呢?

咱们在《唐僧:阿谁被佛祖盯了一齐的“套中东说念主”》一文中也曾提到,《西纪行》的作家,口角常心爱哄骗看似“朝秦暮楚”的讲明去抒发我方的真意的,那么本回当中如斯显然的朝秦暮楚一定也有它的深意。而乌巢禅师不贯通悟空,我能预料的交融有三重,请读者自行揣度哪个合理贴切些:

第一重评释是:

就像本回方针题平直提了历史上的的确的玄奘和心经,作家这里亦然在“突破第四面墙”,跳出演义除外,向读者传达信息。乌巢禅师可以视为从的确历史中来的旁不雅者,而的确的历史上,是莫得孙行者,唯独玄奘法师的。正因如斯,他才说“不贯通悟空”,也正因如斯,他智力说出通盘《西纪行》的故事约莫,因为在的确宇宙中,这本书是濒临读者“二维伸开”的。

乌巢禅师是看成的确宇宙来的戏外东说念主来“剧透”的。

第二重评释是:

这位“乌巢禅师”可能便是那位昔时教悟空真功夫的须菩提祖师。

因为在演义第二回,须菩提祖师要赶悟空外出的时候说的明白:“你这去,定生不良。凭你如何惹祸行凶,却不许说是我的门徒。你说出半个字来,我就知之,把你这猢狲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在九幽之处,教你万劫不得翻身!”

他让悟空装作不贯通他,他当然也得装作不可贯通悟空。

是以在西游宇宙里凡是有点神通的神魔魔鬼当中,独一有阅历“不贯通”悟空的,可能也就唯独这位悟空的真师傅了。

也正因他是其实不仅认得悟空,况且太熟,后文中智力平直点出他“千年老石猴”的本相。

致使更斗胆一些推断,这位乌巢禅师—须菩提祖师,可能都是如来佛祖变的,你看他把唐僧取经路上将要遇到的种种魔鬼,要遭什么难,收谁当门徒,重心依靠谁。都说了个清皎结拜。在这本演义里,谁有阅历为唐僧“莫得苦难、制造苦难也要取经”?唯独阿谁如来佛祖。

套用这个评释,咱们就能交融为什么悟空在听乌巢禅师前说“不认得他”、后说“千年老石猴”之后,倏得“心中震怒,举铁棒望上乱捣。”可能悟空听了这些示意之后倏得想明白了,原本前边教我技巧是他、后头压我在五行山是他、如今非要我去取经又是他,是以举棒就打。

但只见“莲花生万朵,祥雾护千层。行者纵有搅海翻江力,莫想挽着乌巢一缕藤。”

整本演义里,能跟悟空拉开如斯战力差距的,除了跳不脱手掌心的如来佛,就唯独他师傅须菩提祖师了。

至于三者到底谁,谁又不是谁,每个读者心中都可以有我方的谜底。

我个东说念主更雀跃信服,乌巢禅师和须菩提祖师同源,却又不是如来——因为演义里如来阿谁形象,实在是过于暗黑、欠安。

第三重评释:

这个说起来就相比深了,请全球作念面子长文的准备——

乌巢禅师在评释我方贯通八戒、唐僧,却不贯通悟空的时候,故意说了一句“因少识耳。”

这句话的着实含义,很可能不是咱们一般交融“我念书少,不贯通你”阿谁道理。集结后文乌巢禅师随即要讲的《心经》,文中这里的“识”,可能是佛家所讲的“五蕴”之一。

“不雅安靖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王人空,度一切苦厄”,所谓“五蕴”指的是“色、受、想、行、识”,它们是释教所认为的五种组成咱们身心乃至天地的分缘际会——

所谓“色”,即色蕴。指形体和外界物资的形象、色调等嗅觉方面的对象,包括形体的五官感知以及与外界的各式物资互相作用。是以色蕴其实有些肖似于柏拉图玄学重所讲的“物资宇宙”。

“受”,则是受蕴,则是对外界刺激的感受和知觉,包括嗅觉到的愉悦、可怜的理性感受。

“想”,是想蕴。指的是对感受的念念考、分析、判断和响应,即对物资宇宙应激性的产生的种种欲念、诉求。

“行”即是行蕴。指的是形体和情绪上的动作和步履,包括语言、步履和内心的动态阐扬。

“识”即识蕴。指的是心灵的不雅察、鉴识和默契智商,包括对外界和内心的交融,肖似于古希腊柏拉图玄学每每所说的理念(idea)。

这里插说一句,同为古典时期玄学,对“宇宙”这个研究对象,古希腊的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所使用的是“物资宇宙”和“理念宇宙”而二分,而释教玄学则聘任“五蕴说”进行了更高深的五分。这相当有道理。前者更有意于理性念念辨,后者则更精妙入微。

而在昨天《唐僧师徒五东说念主,便是东说念主生中的五种苦厄》一文中,咱们如故费解提到,唐僧师徒五东说念主,既然对应的咱们东说念主生中的五重窘境。

那么再进一步蔓延,概况说理解的更实践一些,他们其实也就对应了这“五蕴”,师徒五东说念主亦然这五蕴的隐喻与“俗说”:

白龙马对应的是“色蕴”,他被菩萨取出宝珠,化为牲口驮着唐三藏一齐取经,这隐喻了咱们凡东说念主被囚困在身材的樊笼中,只可用有限的感官去感知这个宇宙的种种有形物资。

而色蕴又是五蕴之中独一属于物资惬心的,其他四蕴都属于精神惬心,是以龙马在取经团队当中自然低了一等。《西纪行》重心商讨“师徒四东说念主”,也正如释教重心研究“四蕴”。

沙僧对应的是“受蕴”,他被流配下界,每七天隐忍一次“飞剑贯胸”的刑罚,他在流沙河千里溺于吃东说念主,吃了九世取经东说念主,却渺茫无解。最要津的是,沙僧受刑却不敢叫苦、吃东说念主也并不上瘾、通盘取经路上也一直千里默默默,这隐喻的似乎便是停留在“受蕴”中躺平的东说念主,唯独感受、却不生欲念、更莫得步履和对世说念的交融。

而在《西纪行》原演义中,沙僧是牵马而不是挑担的,这隐喻了受蕴与色蕴之间的紧密关联。色蕴的物资宇宙是通过受蕴作用于咱们的精神宇宙的,正如白龙马要被沙僧牵着智力上山。

八戒对应的是“想蕴”,演义中的八戒是通盘取经团队中“欲念”最多的扮装,在高老庄他一心想着当半子、娶媳妇,踏上取经路是为了图个正果,一朝遇上有难、他第一时期想分行李拆伙,遇上女魔鬼则生“一枕槐安”。

八戒的步履步履形态历久是被“想”所驱动的,而在取经团队中,他才是挑担子的阿谁,这对应着咱们谢宇宙中活命,“想蕴”所生息的种种欲念,是支合手大巨额东说念主活命下去能源源流。

而唐僧对应的是“行蕴”,正如我之前在《唐僧:阿谁被佛祖盯了一齐的“套中东说念主”》一文中理解的,唐僧这一辈子其实都是个随机应变的“江流儿”,他被种种强大的时局箝制着,不得不作出种种步履——先是受了唐王和菩萨的僧衣和禅杖,不得不踏上取经之路。上了路之后又如来集团严实的监管了起来。一坐沿路都有东说念主看着,是以他不得不连接的西行、连接的走,从他严慎的步履中看,你会以为他俨然一位高僧,但驱使他作出这些步履的真意,咱们却不知所以。

在碰见乌巢禅师这一趟中,似乎为了细目唐僧对应“行蕴”,当唐僧向乌巢禅师问取经之路时,乌巢的复兴是:“教导西天大雷音寺还在那处。禅师说念:“远哩!远哩!仅仅路多豺狼,难行。”

扎眼,乌巢禅师答悟空说的是“少识”,答唐僧说的是“难行”,八戒说他“愿随唐僧作念个门徒”,对八戒这个想蕴的发愿,乌巢直说“好,好,好”。这里便是在示意三东说念主与其代表的三蕴的对应。

是以不用说,悟空所代表的便是“识蕴”,演义中,一再强调悟空是“心猿”,而在释教当中,心与识又是紧密贯串的,当你用“心”将通盘能识知、能交融的惬心进行默契和交融(既所谓“名色”),你就产生了识。

于是万事万物王人因心所化,五蕴最终要归识、唯识,也便是脱胎于唯识宗的法相宗常说的所谓“三界唯心,万法唯识”。而唯识之后方能“悟空”,识成空则“五蕴王人空”,终究达到寂然涅槃的境地。

这便是乌巢禅师所传的《心经》的修行决窍,亦然《西纪行》所观念的渡劫、释厄的依次,唐僧师徒五东说念主,代表了东说念主生色受想行识“五蕴”中千里陷所碰到的五种苦厄,而当东说念主一层层突破这些困厄,最终达到悟空的这一层田地时,他方才离着实的“释厄”——开脱苦难不远了。

是以西纪行着实的主角不是唐僧,而是悟空。西纪行的玄学体系严格说也不是唯识宗或后世法相宗乃至禅宗的玄学体系,而是对其进行了鉴戒和遗弃了的阳明心学。

但是在第十九回这一节,悟空刚刚驱动走取经路,是以乌巢禅师借装不贯通而点化他“因少识耳!”——你还莫得饱和的经历来“名色成识”,故而认不得我这真经,是以这真经授给你,你也得赓续走这九九八十一难,等经历的差未几了,你也就当然悟说念了。

果然,到了第八十五回,演义接近收尾的时候,作家特地写了这样一段——

“唐僧见了,十分惊愕,激情不安。

悟空便笑说念:“你把乌巢禅师的《多心经》早已忘了?”

悟空接着说: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东说念主东说念主有个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

唐僧说:“门徒,我岂不知?若依此四句,千经万典,也仅仅修心。”

悟空说念:“不用说了,心净孤明独照,心存万境王人清。瑕玷些儿成惰懈,子子孙孙不奏凯。但要一派志诚,雷音只在脚下。似你这般怯生生焦躁,神念念不安,通衢远矣,雷音亦远矣。””

从这里咱们可以看到,悟空此时不仅在神通上,致使在修持上都特出了他师傅,致使说出了“心净孤明独照,心存万境王人清。”这样的禅机名句,平直给他师傅上起课来了。

为什么同样是受了心经去走这取经路,悟空修持却反而特出了他师傅呢?

因为跟现实中一样,同样历经一段东说念主生,不同的东说念主各凭的田地是不同的:

有东说念主如白龙马,停留在“色蕴”,只可用身材去服这苦役。

有东说念主如沙僧,躺平在“受蕴”,苦也受着、福也受着,不想也不说,千里默终身。

有东说念主如八戒,反抗在“想蕴”,有诸多倒置祈望、欲求执念,却终不得脱。

还有东说念主如唐僧,执着于“行蕴”,以为归正取经路我全头全尾的走下来了,一齐上坐怀不乱、也不杀生,诸般戒律我都修合手的紧,该行的我都行了,总好成了正果吧?

但唯独悟空,他是精心、用识去走完这条取经路的。是以最终能从“少识”到默契“三界唯心,万法唯识”,最终着实的“悟空”,悟到“心净孤明独照,心存万境王人清。”

再回头一看,才发现原本雷音只在脚下,而那真经,他在登程之初,就早已取到了。

说直白极少,便是:日子都是过,但你用什么过,一辈子走下来,会区别很大。

我的读者,读这篇著述的时候不放自问一下,你呢?你渡过此生,色受想行识,又是以哪个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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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西纪行跟读者开了个打趣——着实的真经,在第十九回如故取到了,仅仅要参悟这真经中的巧妙,却要经历这取经路上的诸多灾荒。

而这又何尝不是一个隐喻,好多东说念主总齰舌“咱们知说念好多意旨,却如故过不好这一世。”

其实“意旨”便是真经,而咱们的一世,就像这漫漫取经路。

取经和悟经是两码事,正如听见意旨和着实参悟意旨,是两码事。

为什么那些最进攻的意旨,咱们十八九岁的时候可能就知说念了,然而东说念主祸百年,那其中的真意,你到八十五六能有所参悟就很可以了呢?

如故那乌巢禅师点的透:

因少识耳。

全文完